拒絕「傻」笑︰屎尿屁文學

名家名著﹕屎尿屁文學的精神起源——《巨人傳》



跟塞萬提斯相比，法國小說家拉伯雷（Francois Rabelais, 1494-1553）可能是個較為陌生的名字，但他在文學上的開創性絕不比前者遜色。




拉伯雷生逢歐洲文藝復興 時期，曾經當修士，後來習醫，再而「棄醫從文」，成為小說家。他花了20年寫成《高康大與龐大固埃傳記》，中譯作《巨人傳》或《巨人奇遇記》。高和龐是父子，雖然身為巨人王族，但卻喜歡遊歷四方，並碰上許多令人捧腹的奇事。巨人者，究竟有多巨大呢？只要看看高康大向巴黎聖母院撒的一泡尿可以走26,0418人，女人和小孩不算在內，或者龐大固埃的嘴巴裏竟然存在另一個世界的一番田野山色，就可以知道。不過，巨人的比例其實甚具彈性，時大時小，不必過於拘泥。重要的還是「巨大的人」這一形象的意趣。

都說文藝復興就是人本思想的復興，是經歷了中世紀宗教壓抑後的精神解放。所以，談到《巨人傳》的價值，通常也會標舉同時代的文藝復興思想。這淵源當然絕對不能否認，可是，書中所用的誇張寫法、不避鄙俗的題材和用語、看似胡說八道的狂想、毫無顧忌的玩笑，卻難以令人直接地聯想到如此偉大的精神。事實上，拉伯雷的作品雖然在出版之初極度風行，連教會也無法禁制，但到了崇尚理性的17、18世紀，卻漸漸難以為人所理解，不是被貶斥為荒唐無聊，就是僅僅被視為無傷大雅的遊戲之作。大概到了19世紀末、20世紀初，拉伯雷的真正價值才被重新發現。

笑中解放 合文藝復興

俄國文學理論大師巴赫金是拉伯雷的隔世知音。巴赫金慧眼獨具地看出《巨人傳》和中世紀狂歡節（carnival）文化的關係，也因此肯定了小說中「笑」的精神。狂歡節當然不止是吃喝玩樂（跟現在的「嘉年華」不同），而是發自民間的野性生命力的展示。在狂歡節期間，一切貴族和教會的管制都必須讓路，百姓用嘲笑和諧謔來拉倒權威，盡情地把上下顛倒，恢復了人的身體和精神的根本自由。笑作為人類精神的解放，與文藝復興的要旨不無相通，而在與塞萬提斯相連的文學傳統中，拉伯雷其實可說是位居祖師爺爺了！



文﹕董啟章



《明報》，10月 10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