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事件實在論」按喻:阿Q別傳
撰文︰王啓義就如許多平凡的概念,「事件」落到哲學家手中,就引出不少大題目來,例如 「事件的本體地位為何」、「對事件的描述跟事件的同一性的關係」等等;但落到李天命先生手裡,卻演化出「事件實在論」這個「基點哲學」的觀點。正如李先生所言:「『物件』是無常的、可毀可滅的,但『事件』則是恆常而不可能毀滅的....事件一經發生了,就構成了宇宙或永恆存有的一個組成部分....就連上帝也無法『抹掉』…..。」以事件實在論對治虛無的人生觀,有其妙用。要能有妙用,其中之妙,為必須用得其妙。
且說阿Q以三大卷的《虛無主義文本之前、後及後後現代解構》一舉成名,從此被奉為文化神人。是日,阿Q盛裝赴禮賓府,接受國家文化大勛章。台上的阿Q正死握著領導的手不放,好讓光榮的一刻不至太短暫,但此刻褲子竟然掉了下來.....鎂光燈頓時閃耀如白日,劇笑聲將驚雷也比下去。回到家裡,阿Q瞥見書架上那本曾經精讀過的《李天命的思考藝術》,即驚覺到「今天自己成為笑柄」這事件連上帝也無法「抹掉」,「光榮的一刻」從此成了永恆存有的一部分。阿Q自此終生抱憾,臨終時還唸唸有詞:「『我以掉褲子一事終生為憾』此事件本身也是恆常不滅的,念及此,怎能不更以此為憾;而此『怎能不更以此為憾』本身亦為恆常不滅的事,念及此,怎能不更更以此為憾 .... ad infinitum ...」。
「事件實在論」的思維對阿Q本應有受用的地方,但無奈他的虛無症病入膏肓,而且學術的蛋頭頑硬,無法充分領會「研習思考方法不過是運用思考藝術的起點」。這點李天命先生已說明白過:「思考藝術的唯一『公式』就是:思考藝術沒有公式」,實毋須讓我來多此一按。不過教授思考方法多年,感受最深的,就是展示其藝術的本然、其運用之雖有法而實無法,此本身就是藝術,也因而最難。姑且以「阿Q掉褲」為「事件觀點」作一按,以喻思考藝術之妙、之禪意,喻教授思考方法(不敢謂「藝術」)多年之難之樂。 喻阿Q之多之無可救藥。
【附:阿Q的虛無症跟其學術成就或有病理上的關連。近二十年,中外學術盛行虛無主義、相對主義和非理性主義,不但在人文學科泛濫,且早已入侵其他學術文化領域。「建構」、「相對主義」、「事實都不外是詮釋」、 "there is nothing outside the text" 等等儼然成為社會文化論述的日常語言,年青學子紛紛趕著牙牙學語。近讀書數種,對此文化大潮流或相關思想,有所觀察反省,或有批評,饒有趣味;且列三數種以供同好:
David Stove: Against the Idols of the Age (Transaction, 2001).
David Stove: Scientific Irrationalism: Origins of a Postmodern Cult (Transaction, 2001).
Roger Kimball: Experiments Against Reality: The Fate of Culture in the Postmodern Age (Ivan R. Dee, 2000).
John M. Ellis: Literature Lost: Social Agendas and the Corruption of Humanities (Yale University Press, 1999).
Jay Rosenberg: "Raiders of the Lost Distinction: Richard Rorty and the Last Dichotomy", Philosophy and Phenomenological Research, Vol. 53, No. 1, 1993.
(
http://www.unc.edu/~jfr/Texts/RR4PPR.htm#RLDTop) 】
(作者為中大哲學系教授,經作者授權轉載)